正和二年春,寒风不仅没有被春意赶跑,更是迎来了一场大雪。
被裹上一层银装的新都阙京城内家家闭户,街道上除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之外,便只有巡逻的士兵。
梁徵躺在病榻之上,看着不远处半开着的窗户,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养了一月有余,可腹部那结痂的伤口依旧像是在吸取着他的生命一般,传递出细细的痛感。
作为来到古代顶级豪门望族的穿越者来说,梁徵本该是幸运的。
他自觉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大学毕业之后也仅仅是想要找个能够糊口的工作,如果运气好些上岸领着死工资养老那时最好不过的。
这副身体并不健壮,可病恹恹的模样在这推崇名士风流的时代,却像是本该就有的姿容。
梁徵初到之时还有些担心这里是否也同现世魏晋时期喜食五石散,否则为何会有这般偏好?
好在这里的历史从秦二世开始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五石散也被蝴蝶扇没了。
此时的士人虽推崇仙风道骨一般的谪仙人物,也喜欢雄姿英发的儿郎,君子六艺,并无重武轻文之说。
这个时代忌讳巫蛊之术,但凡被牵连,各家都是在没有被曝光之前便暗自处置了,免得坏了声誉。
梁徵刚穿越的时候,这身躯不过五岁,他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被人怀疑,即便有原身的记忆他还是小心的借着养病默默的吸收这个时代的知识,从来不做冒头的事情,因为但有个万一,即便是祖父也难以保他。
梁家家主梁沣做了两任帝师,深受元和皇帝信任,虽己致仕,仍被皇帝任为太傅;梁徵的父亲梁谦时任丞相,位列三公,而他则是在十七岁这年成了最年轻的九卿,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少府。
古代即便是豪族也比不得现代便利,但梁徵穿越以来一首顺风顺水,倒也安然自得。
可天下朝夕之间风云变幻,元和帝在亲征戎人回程的途中暴毙而亡,开启了天下大乱的序幕,京城梁氏嫡系一脉也被裹挟其中,遭受灭顶之灾。
梁徵手轻轻触到腹部的贯穿伤,穿越以后再次重生,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上一世秦呼儿下令屠尽梁家的当夜,梁徵本不在府中所以才逃出生天,最后是被自家人害了性命。
而这次重生情节却是有不同,记忆里他没有出门,在府中门客拼死相护之下逃出梁府。
还未等他们逃出内城,便遇到了追击的燕州军。
门客们不敌,而他也被一枪刺中腹部不省人事。
在他昏厥过去之前,看到了有另一支人马赶来。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人己经到了阙京两百里外永寿的。
平原梁氏是大齐顶尖的豪门望族,门生遍布天下,与各家士族豪门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梁氏嫡支一夜之间被秦呼儿屠尽满门,天下士人震动。
平原梁氏庶支由渤海郡太守梁衡、其子太原郡都尉戴孝起兵讨贼,各地群雄呼应,十路讨秦大军号称五十万,齐聚新乡郡剑指京都。
秦呼儿闻之惊惧,本欲带着幼帝绕道回去燕州,只是让秦呼儿没有想到的是他驻守在燕州的妻弟竟然投了梁衡。
大本营回不去,讨伐联军逐渐逼近,眼看自己腹背受敌,秦呼儿决定带着幼帝迁都阙京。
朝中上下自是不愿,但梁氏的灭门让京中豪门士族犹如惊弓之鸟。
趁着朝中因此事惊惧交加之时,秦呼儿无视众人反对,带着幼帝及朝中官员迁往阙京。
想到京城的豪富,秦呼儿不愿留给后来之人,便下令燕州军驱赶京城及周边数百万百姓也一同迁往阙京,而大齐三百年都城在秦呼儿的指使之下,被燕州军大肆劫掠,皇宫被焚烧、皇族陵寝及公卿贵族在坟茔也都难逃被盗掘。
沿途百姓被燕州军一路驱赶,数百万人在途中百姓相互践踏、因饥饿、疾病以及被兵卒掠杀者不计其数,那些平日里讲究礼仪、注重仪表的士族一路上也是狼狈不堪,士族贵女亦有被押送官兵劫掠欺辱。
秦呼儿派大将赵奕驻守京城中京抵御征讨联军,又派人在泾河以西的永寿县加住城堡将从中京掠夺来的财物悉数运至此处。
永寿是关中重要的粮仓之一,更是朝廷在战时对雍凉二州的军粮供给之处。
秦呼儿迁都之时征召雍州刺史吴永入朝拜太尉。
吴永应召,并派兵协助燕州军押送百姓迁往阙京。
雍州刺史吴永出生河内吴氏,乃是望族,虽说他应召时是表明为朝廷效力,但在此时朝廷被秦呼儿把持,征讨秦呼儿为天下大势的环境下,吴永的应召对那些士族来说是背叛,有人上门质问吴氏家主,仅是得到了一句为朝廷为陛下效力是臣子的本分。
对此秦呼儿是很高兴的,也是因为吴永的应召,他决定将以泾河为界在加固永寿防卫,成为自己最后转战雍凉的跳板。
梁徵身受重伤,一路上昏昏沉沉的从中京被护送至此。
因为梁徵的身体不能疾行,护送梁徵之人用了两个月才将梁徵安全送到。
梁徵身边的医者也是从迁都百姓之中寻来的,那医者的家眷得了保护,也便安心的留在梁徵身边为他医治。
医者的医术很好,得了对方的允许更是用上了不被世人所接受的金疮缝合术,将受伤的内脏缝合,方才救了梁徵的性命。
梁徵在途中虽然昏睡的时间较长,却也有清醒的时候,他重生时间也是那医者做完古代外科手术之后。
因为与上一世自己所经历的不同,梁徵严重怀疑他重生的这个梁徵并非他所穿越的那人,但这个梁徵也是被穿越者。
这个时空的穿越者梁徵是死在了术后,从而让他得了机会重生。
梁徵不知道这细微的偏差会不会改变这里原有的结果,但他要试一试能否撬动这个时代。
再一次得了重生的机会,他又岂能像之前那样被自己人困死在狭小的院中。